富桂神探:窒息

灵月桂做了一杯美式咖啡,双手捧着端到了一号桌。今日还是她一人看这间咖啡店。

一号桌靠近窗口,坐着一对年轻男女,他们足足亲了有一个小时了,好一对狗男女!灵月桂白了个眼,又看到了另一桌。

坐着一对好闺蜜,桌面上摆着根本不吃的蛋糕和五颜六色的特调饮品,拍照一小时修图一小时。

今天就这两桌客人,没有大单。此时那对好闺蜜突然看了灵月桂一眼,眼中闪过一道亮光,齐声道:“美女老板,我们一起拍张照吧。”

这两人都很瘦,尤其是和一百一十斤的灵月桂站在一起拍照会显得更瘦。灵月桂捏了捏拳头,强忍怒火,奶奶的,一会儿就去练那个什么十天瘦八斤减肥操,我不管,我要瘦!瘦到没人敢和我拍照。

与此同时,在一间浴室的汗蒸房内坐着两个一丝不挂的男子,鲍余与祝君富。

“你约我来这干吗?”

“好舒服啊。”鲍余取来一根藤条抽打着自己,“我想与你坦诚相见,不如我们说出彼此的秘密怎么样?”

“我不好那口。”

“你误会了,我的意思是,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隐瞒我,大家好基友,漫漫人生一起走。”

“我没有秘密。”

“我很好奇,你为什么放下了年薪十六万美金的工作不做,而去做一个送餐小哥?十六万美金,都快是我的十倍工资了。”

祝君富心想,看来自己曾是美国马歇尔行动组(保护证人组)探员的身份已经被鲍余查到了,那他也就不装了,“你还是有话直说吧,我不喜欢和一个男的这么暧昧。”

“我想知道为什么?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为什么你会被保护证人组除名?”

“想知道?谁先走出这个屋子谁就算输,你赢了我就告诉你。”

此时汗蒸房内的温度已经很高了,鲍余应战,“好啊,来啊。”

男人与男人之间,无时无刻都可以进行无聊的比赛。

约莫半个小时后,鲍余有些撑不住了,他当然赢不了祝君富,祝君富可是在美国受过极寒和酷热的特别训练的,虽然有几年没有特别锻炼了,但是身材、肌肉的线条都还在,型还在。

“你头上冒烟了。”祝君富吹了个口哨,从鲍余身边经过。

正当此时,外头传来一首很大声的土味情歌《好男人》,这是鲍余的手机响了,专门为案件特设的铃声。

这消息像是解救了他,他逃出汗蒸房,喝了三大杯水,而后对祝君富说:“这局不算,我们先去查案。”

1

案件发生于近郊的一片旧屋区内,是一起命案。

灵月桂随着鲍余和祝君富走着,又是紧张又是激动,终于可以看到传说中的凶杀案现场了,她想到了法医,想到了TVB连续剧里的《鉴证实录》《法证先锋》,终于可以——

“呕”一声,她刚刚吃的鸡胸肉无油沙拉喷了出来,是尸味,就像是在腐烂的肉上滴了几滴廉价香水,又像是在你面前死了一百只老鼠,这种混合味一旦初次进入你的鼻腔,很长一段时间都忘不了。

“不行了,我不看了。”灵月桂逃出房间,大口地呼吸着外头的空气。

而鲍余与祝君富走入房间,法医正在为尸体做检验,死的是一名女性,19岁,雪莉。这里是案发的第一现场,屋内有一张旧单人床,地上散落着酒瓶和大量的烟头、矿泉水瓶,还有一条黄麻绳。

“死亡时间约三日前。”法医从雪莉的鼻腔内夹出一些粉末,是海洛因,“死前应当吸食过毒品。”

这片旧房区将要拆迁,无人居住,一些瘾君子会偷藏在此处吞云吐雾。

法医将手伸至女子的颈部两侧,有好几道红色勒痕,“致死原因应当是用绳子勒住脖子造成的窒息,不过这些勒痕很奇怪。”他指了指,“脖子处淤痕出现的深浅不同,时间不同,死者生前受到过不止一次的袭击。”

跟着法医检查女子的周身至背部,“身上其他部位没有挣扎过的痕迹,可以理解为——她没有反抗过。”

现场只发现除雪莉外一人的指纹。

助理在收集地上留下的鞋印,由于瘾君子在吸毒时会饮用大量的矿泉水挥发汗液,而那些水洒在地上,加上这里是旧楼灰尘很多,为本案留下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——鞋印。

出没此地的应该还有两人,一双鞋印约41码,一双鞋印约43码,这应当是有两名男子曾在案发现场出现过。

“你怎么看?”鲍余问祝君富。

“吸毒,纠纷,被勒,逃逸,这是很明显的事嘛。”他对那个助理说,“你能不能把这脚印的轨迹在地上画出来?”

接着一个个粉笔圈在地上标注,就好像是拼图的碎片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。

“根据行动轨迹判断,那个41码鞋的男子在屋内逗留的时间很长,你看他的脚印在床边,死者身旁,乱七八糟的一大堆,我想,他应当是和死者认识。”

“那个43码鞋的男子在屋内逗留的轨迹很奇怪,在死者跟前转了几圈,鞋印有反正,说明他应当是站在原地犹豫或是给什么东西,而后他出了屋子。”

祝君富和鲍余二人在屋内模拟了一个多小时,他们一人扮演一个角色,而最终推断出了两个最初设定的杀人轨迹。

41码鞋的男子用黄麻绳勒死了雪莉,而43码鞋的男子应当是在门外观看了整个过程,而后进入屋内,呆了几分钟,然后出逃。或者是43码鞋的人先进来,而后走了,41码鞋的再进来,杀了雪莉。

“看来你在美国学得很多。”鲍余说。

“每一个送餐小哥都是深藏不露的。”

“今天也看得差不多了,我知道附近有家猪腰捞化做得不错,一块去吃点?”

“再加点海蛎。”

“会吃。”

开了几公里车在路口有一家捞化店很出名,经营十几年,汤都是用猪骨头熬的。门口停着十几辆豪车,很多原先是上班打工的小弟十几年前就开始在这里吃捞化,后来富贵了还是想念这个味道,隔三岔五就来吃一顿。

鲍余取来木筷,浸在一小碟虾油里,放在嘴里吮了口,跟着老板端上了两碗热腾腾的捞化,手指甲浸在汤里面。一碗是鸭心猪血,一碗是海蛎猪腰。

“将心比心,大家一起吃鸭心。”祝君富说,“我开动啦。”

灵月桂看着面前两碗里面的猪腰还是半生的、血淋淋的,那个海蛎有点像刚才看过的女尸的眼睛,她胃里一涌,差一点又吐了出来,“你……你们这还是人吗?!”

“人生就是要享受的嘛,天天查案又没有个尽头,填饱肚子最重要。”鲍余将几个海蛎放在勺子上,用筷子蘸了点虾油,一口吞了下去,“人间美味啊!”

女人不能理解男人为何爱吃动物内脏,男人也不能理解女人为何爱吃榴莲。

2

到了第二日,凶案死者林雪莉的父亲林瑞到了警局,做了一份笔录。

林瑞是一家外贸公司老板,四十五岁,穿了一款BOSS的开衫毛衣,既稳重又休闲,中年人必备。

他用手按住冰冷的铁椅,试图让自己情绪镇定下来,双目无神,嘴唇动了动,“十几年前,自从她妈死后,我和雪莉的关系就一直不太好,特别是她到了青春期后开始叛逆,就不念书了,我平时工作太忙,也没什么时间管她。她交了很多不三不四的朋友。后来有一天,我发现她和几个朋友吸毒了,我就大骂她,她反而对我说,‘今天是我的生日,那些朋友是在帮我过生日,你记得我的生日吗?老爸。’”

他的情绪开始有些失控,流下鼻涕,吸了吸,“自从她吸毒以后,隔三岔五就找我要钱,我不给她就回家偷,几天前我们大吵了一架,然后她就离家出走了。

“跟着,我就收到了一通匿名的绑架电话,说雪莉现在在他们手上,要我拿一百万赎金救她。”

“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报警?”鲍余问。

“电话是打到我公司的私人线路上的,这条线只有我女儿和公司几个高层知道。”

“你是怀疑……”鲍余不敢肯定,顿了顿,“你是怀疑你的女儿自己绑架了自己?”

“不管是真是假,一百万也不是很多,我输得起,只要她能回来就好,可没想到……”他显然是已到悲伤处,吸了吸鼻子,用手捂住脸不让泪水被看见,“没想到我骂她的话成了我们父女今生说过的最后一句话,她推门离开的背影成了我们见的最后一面。”

鲍余掏出纸巾递给林瑞,“你冷静一下,你能不能告诉我绑匪是男是女,赎金是怎么给的?”

大约缓和了几分钟,林瑞继续说:“那个声音应该是处理过,我听不出男女,可能是男的,他要求我在十月十九日将赎金放到万宗广场的垃圾桶里,我就照做了,而后我就回来等通知。之后那个电话就再也没打过来。”

“我们怀疑在案发现场共有两名男子出入,可能是熟人干的,你有没有得罪了什么人?”

“我是做生意的,根本不知道谁是朋友谁是敌人。”

“那她有什么朋友是你认识的?”鲍余想,如果是雪莉自己绑架的自己,很有可能是和她朋友一起干的,而后会不会是在分钱的时候产生了争执?

林瑞摇摇头,“她的朋友很乱,我真的不知道,我们平时很少交谈的。”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,“她有交过一个男朋友,是个搞音乐的,叫阿泰。他也有吸毒,两人就是没钱了才分开的。”

3

待林瑞走了以后的隔日中午,鲍余将祝君富和灵月桂叫了进来。

“我觉得林瑞的口供存在可疑。”

“哪儿可疑了?”灵月桂翻看了一下口供,“这不是很正常吗?写得也很悲伤。”

“直觉吧。”鲍余靠在椅子上向后倾了倾身体,“他说一百万不是很多。”

“啊!这……这有什么问题?”

“我觉得一百万很多啊,一百万要赚多少年?我可能要干十几年吧!”他掰了掰手指头。

“人家是个大老板啊,挥金如土了的,一百万对他来说应该就是一个数字吧。”

“可能也是我多想了,见过了很多骗子,每个骗子骗人的时候都是满口钱,说什么一百万也不是很多,昨天刚买了游艇什么的。况且老板一般都很抠的,他又知道可能是女儿自己绑架自己,干吗去给这笔钱?还有,就算他给钱了,都过了三天了,女儿还没回来,他不担心?”

鲍余说了一长串话后灵月桂更蒙了,“警察叔叔,你到底找我们俩来干吗?”

“我和林瑞见过面了,你们俩面比较生,去他公司做卧底,偷偷查查情况。”

“啊,我还要上班啊。这大中午的可是送餐高峰期,分分钟都是几十单的生意。”祝君富说。

“就是就是,下午咖啡馆也会很忙。”灵月桂补充。

“得了吧。一天就两桌生意,你们可是协警啊,这案子成了,一人奖励八百。餐补我出。”

“好嘞。”

跟着两人就去了林瑞的贸易公司,规模挺大的,包下了一整层写字楼,几十个员工,不过门口的发财树有些枯了,按风水来说,运气不好。按推论来说,公司管理不行,无人打理。

灵月桂找了两张面纸揉皱塞住鼻子,去了女厕所,而后找了个马桶坐下来玩手机,她是在等消息。洗手间永远是办公室获得消息最全的地方,基本上整个办公室谁和谁有啥关系、有什么秘密,听一下午就都出来了。

而祝君富带了一份外卖,敲响了财务室的门。

“进来。”

财务室主任是一个年约四十的“老阿姨”,她戴着一副金丝眼镜,没化什么妆,按外貌来说两个字:抱歉。一看就是在这个公司干了十几年,做事认真不提加工资,是每个公司老板的心腹首选。

“在看片啊。”

祝君富瞄了一眼财务主任的电脑,正在播放2000年的韩国连续剧《冬季恋歌》,而她的桌面有个相框,放的是韩国影星裴勇俊的照片。

这大概就是一个切入点,祝君富将语调放温柔,“我也挺喜欢看韩剧的。”跟着他用韩语说了一段《冬季恋歌》的台词,“不管时光怎么流逝,刻在心上的人是永远无法忘记的。”——在美国当探员的时候祝君富曾去韩国特训了一年。

另一方面,鲍余暂时没有找到雪莉的前男友阿泰,他好像是失踪了。不过他的线人给了他另一个消息,雪莉经常去一间酒吧找一个叫做Jack的男的拿毒品。

鲍余去了那间酒吧,从他看到Jack的第一眼,直觉就告诉他,这个人和案件有关。

他的个头约莫一米八,鞋应该是穿到43码,查案之中鲍余会依赖他的直觉,有时候可能并没有什么用,纯粹多想。很多线索到后头都没用,不过一个最关键的就会改变案件。它往往来自直觉。

鲍余和Jack谈好条件,如果Jack跟警方合作,他卖毒品的事会轻判,不然就准备蹲上七八年。

“真的不是我杀了雪莉!”Jack慌了,他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。

“十月二十号的晚上七点,她打电话要我给她带几包货过去,地址是在近郊的一个旧屋区,那地方比较隐蔽,适合瘾君子躲在那里。我到了之后看见雪莉一人在屋子里,货给了她,她问我要不要一起玩,我说不了。我还问她‘你一个富家小姐为什么会在这地方’,她说和家里吵架了。之后我就走了,回到酒吧里,这里的酒保客人都可以为我作证的。”

“就这样?”鲍余看得出Jack应当没有在说谎。

“真的是这样,我只是卖卖货,没有必要杀她啊!”

“你穿几码的鞋?”

“43码。”

鲍余思索着,这样在凶案现场那个43码的脚印应该就是属于Jack的,而根据他的口供和现场情况判断是吻合的。也就是说雪莉当时是安全的,现场只有她一个人,她没有被绑架,或者有可能真的是她自己绑架自己骗她爸一百万,可另外一个人呢?是阿泰?她会不会是阿泰一起串通的,然后因为钱阿泰就起了歹心?